【漠尚】风雪夜归人
(时间线：和好的第一个冬天)
————————————
「一」
夜已深，鸡眠犬栖，静得只闻风啸声，探路的灯盏光微，再几个也只能窥见四周白茫茫一片。
窗口的啪嗒声愈发醒耳，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那位探出车窗片刻的乌发都落了一层雪，冰晶晶煞有风味。
白日里下了很久雨，坑洼不平的小径一片泥泞，强硬推拉下，小半截轮子都裹成厚厚的泥轮，不想下着下着成了大雪，泼盆的架势又给加盖几层雪白，这下大半截轮子都彻底彻底陷入了地里。
只见他趔趄一下跳下马车，且不管松软的雪层淹没了小半截腿，弯腰敲敲冻得梆梆硬的半截车轴。清脆的响声叫人心寒，尚清华抓了把雪起身，颇为可惜道：
“欸……还以为等等雪能小点。说真的我有点想不靠谱的天气预报了，哈……”
“大王，要不我们明天再叫车夫来处理？”
话语间哈着白气扭头找人，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掀上了刚刚动作下掉落的裘帽，漠北君也下了车，“可以。”
说着又把尚清华提溜上了车，道：“去看看什么需要带走，步行过去吧。”
“噢！”窸窸窣窣将物资都打点好，自觉背好行囊的尚清华，微微一坡跟上卸栓马绳的漠北君，正准备跟着往城门走。
转头就被拽下了俩个大包系在了马背上。尚清华恋恋不舍地rua两把顺滑的马背，暗道可惜…看样子今天也骑不到这蓝鬃灵马，下一秒就被面前弯腰屈膝的人惊到了。脱口而出：
“大王？！你这么有兴致现在玩跳山羊？一会雪该下大了啊……”
“……知道就动作快点，还是你更喜欢扛的？”
漠北君逐渐开始习惯这人儿跳脱的脑回路了，眉头都不带动权当没听见。
尚清华抓着一把马鬃紧张地发问，目光闪闪拍拍马屁股：“骑马呢？骑马不行吗？”
漠北君还是扯下了罪恶多端的手，示意马匹往前走，颇为挖苦地问：
“你是想说上回没摔够，还是说你身体受得住？”
尚清华被这话说的脸一燥。下一刻就被漠北君干脆利落地把腿背起，厚绒帽檐倏地遮住大半视野
也隔绝了凌冽寒风。
“抱紧点，小心摔。”漠北君欲加快动作，看着晃悠悠的手臂道。
“嗯”尚清华应道，紧紧贴住将脑袋埋在漠北君肩窝处。
缝隙下望见漠北君点足见化雪为冰、化冰还雪、雪地留痕，尚清华不由得头埋得更低，嗅到漠北君发丝熟悉的皂香，脸颊愈发烫……下意识晃晃脑袋。嗯……今天好像穿太厚了……
二人行进速度不慢，晃神已经离后方马车挂的灯盏很远，一白一黑的身影在朦胧雪夜下，倒也是一副好景象……除了后背不适宜地传来嗤嗤憨笑。
不知道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来俩声嗤嗤的傻笑，连带着环着漠北君脖颈的手臂都在颤抖。
“？想说什么？”
尚清华乐地轻轻甩着手，小小声回了句：“想说大王你这样像我爸爸…嗯……就是爹的意思，哈哈哈”
漠北君无语凝噎，前行的步伐都稍稍错乱。
“不过他可没从来没背过我…”
不经意间，呢喃而出。漠北君闻言，只叮嘱抓好别松手，把背上的人儿又托稳些。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二」
昨日事务耽搁加上临行气候不佳，再如有神功，到目的地时也已是深夜。
舟车劳顿，次日巳时，尚清华还睡得很熟，伸出去的手触到空气的一瞬又缩回去，下意识地拽紧棉被将自己裹成一团。
一双捂暖的手钻进来握住了尚清华的小腿，捏了俩下。尚清华蹬俩下半梦半醒道：“哈哈、痒，别、别碰……呼”
似乎是确认了什么，漠北君放下心，毫不客气地捏住了尚清华的鼻子，道：“别睡了，还有事要和你交代。”
这边的尚清华不舒服地甩头躲开了，翻过身继续睡。凑近些还能听到类似“做梦怎么还要加班”的嘟囔。
面对不论怎么拽，都只会缩的更里面，扒床更紧的尚清华，漠北君很难得地叹了口气。翻出笔墨纸笺，伏案动笔。
尚清华稍微清醒时，早就过了饭点了，嗓音慵懒略带沙哑，左右捞不到人，哑声轻呼：“大王？”
好久没见到大王的亲笔信笺了，尚清华咬着包子，一面读信一面掂量着漠北君留下的鼓囊囊的钱包。
依信所言，马车已经拉回安置在后院里、马槽里的牧草也放足了、身侧的柜匣里确实放着一把钥匙、锅炉的银碳库满满当当……
除去开头交代自己回北疆有事，还有潇洒的“随你花”的结尾，其余一句闲话都没写。就还、还挺大王的？
尚清华浅笑一瞬，收好信。
大雪过后的小巷积了厚厚一层雪，来往的脚印一览无余，踩着簌簌作响。
尚清华拽了俩下雪白的雪狐斗篷领口，系着衣带哈出一口白气。暗自感概，说到这锦城，倒不是没来过，苍穹山采购点也偶有此地。早年间还是弟子时亲力亲为，什么活都得干，来此地置办过物资。
不过冬日里倒是没来过，赶在寒冬前安置好。尚清华哈了口白气，想着也好，有空闲出来走走。
静谧的巷子越走越远，隐约的市井热闹声越发清晰，马车上挂着的铃铛声都响成一片。
河岸俩边的石板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小贩们在忙着招呼摆摊，摊车上挂着的彩灯笼闪着微弱的光。
随手买了些小玩意揣兜里，尚清华穿过摊位去酒楼。听闻这里的招牌莲子羹不但入口清香，更有解乏滋补之效。时候还早，望着高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尚清华又往嘴里塞了颗糖果子，摸了俩下手边的雪狐绒斗篷。
「三」
三日前，北疆殿。
殿内守卫均是来去匆匆，询问无果的尚清华溜达俩圈绕回书房，拿茶盖拨拢着浮浮沉沉的茶叶，随口问道：“大王，最近北疆...真的没出问题？”
漠北君翻着卷宗，第N次回复道：“每年都有的魔族波动，不成威胁。”
尚清华诶了一声，推过去茶盏，看着这俩日明明也忙得来去无踪的漠北君附和一声：“嗯哼、是嘛”
“库房收了新物件，你去看看带过来吧。”漠北君拆开新到的信笺突然道。
果真不愿详谈此事，尚清华心不在焉地取来，抱到跟前，低头看着厚实的一叠才不禁纳闷出声：“裘衣？”
层层抖开，俨然是做了里外三层加厚的雪灵狐妖裘衣，又稀奇道：“怎么会有人往北疆送这个？他也太不灵通了吧！”
漠北君转头轻咳一声，正色道：“送什么奇珍异宝都不奇怪吧。”
“倒也是，那大王我收衣柜了？”尚清华说着就要将它叠好。
再后来这件狍子就来到了手边。
夜色暗沉密雪又打湿了行衣，漠北君抖落斗篷的雪一身寒气进门时，看到的是灯盏晕着桌边托颊小憩的身影，东风扰人，尚清华瞌睡醒了起身去接衣袍，打着哈欠儿道:“大王你回来啦，快尝尝这羹，我温好久了。”
漠北君坐定接过喝着，对面的人好似还没睡够，接连几个哈欠。
漠北君道：“不用等我你先睡。”
尚清华迷糊着笑了两声，不答只问：“大王，这莲子羹好喝吗？醉月楼的招牌，我等了好久。”
入口的莲子羹鲜甜爽口，顿时心绪定了，漠北君道：“很好喝。别装听不见，最近夜寒你早点睡别等我。”
又被扯脸，尚清华眯着眼睛不动弹，看着眉眼舒展的漠北君，嘿嘿咧嘴一笑：“吱到啦！”
「四」
难得是个大晴天，温度不高但久违见阳光，尚清华倏地整个人都懒散起来，一大早就搬出那些压箱底的书晒，铺了小半个院子。
大门敞开，自打尚清华大方地把四处寻来的小玩意儿借给邻居小孩玩，院子里的娃娃们是越聚越多，这会正嘻嘻哈哈地打陀螺玩。
躺椅上的人正支脸发呆，对着正午的大太阳眯了眼眯：
熏香、药枕、各类解乏的吃食……诶……还能有什么呢？
大王那边我实在是帮不上忙，啊都已经地逛得差不多了呀…
有点开始无聊了……这样想着。
不过大王那到底怎么样了，还是不告诉我啊，诶……眉头越想越皱巴、脑袋越来越沉。
“哥哥！别睡啦！要下雪啦！”清脆的童声炸在耳旁，尚清华惊醒才发现书已经摞在走廊了，转头对上求表扬的灿烂笑脸，尚清华胡乱揉揉几个毛茸茸的脑袋，嘿嘿一笑：“谢谢啦，那今天就请你们吃糖葫芦！”
雪落得很快，好不容易干燥的石板又附上了一层雪，尚清华往暖炉里添上银碳，望着噼里啪啦的火堆，随便啃两口大饼，今天就早点睡吧。
夜里东风起，睡梦中的尚清华微微蜷曲身体，又来了……这莫名的涨痒，隐隐作痛，仿佛骨肉又一次被刺穿，仿佛有兽蚁啃啮的涨麻感。
浅浅的呻吟声溢出又赶忙憋了回去，脑门上都出了些许冷汗。
“哈！”犹如溺水之人，尚清华猛喘一口气，这下是彻底清醒了。抬手点了蜡烛，看见漆黑的炭炉反应过来，披着裘衣去添碳。
怎么突然梦见这个了，尚清华托着烛盏踢了两下毫无不适的腿。铲着银碳突然就想起了这旧伤复发的时候。
今年冬天来得早且温差极大，且不说锦城这里温暖的城镇都大雪纷飞，北疆更是冰封万里。
尚在北疆殿时。
窗外一夜寒风，听到身侧平静的呼吸声，床榻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挪了下身体，脑袋挪开枕着的臂弯，缓慢勾腰伸手捏了捏右侧小腿，收敛气息。
“还以为好了，怎么又开始疼了TT，今年北疆的冬天也太冷了吧，这已经是最厚的装备了…”尚清华揉着腿以望缓解骨头深处的僵麻感，心道。
凛光君那一招当真是毫不含糊。上好的灵丹妙药用没少用，尽管如此，厚厚羽被也捂不暖旧伤，依旧一片冰凉。捏了半响，小腿处的酸胀感丝毫不能缓解，蛇蚁啃啮般一波一波来，曲腰许久，肋骨处也陡然一阵酸痛，尚清华没忍住漏了一声嘶。
随即顿住动作屏住呼吸，听见身后依旧平稳的呼吸声，这才松口气，慢慢钻回漠北君怀里，许久又睡得安稳了。
噼里啪啦的碳火照暖四周，尚清华望着火苗回忆到此结束，估摸着什么时辰了，漠北君竟还没回来。
「五」
雪又下大了，耳边的风也呼得晃耳，漠北君不放心地加快步伐，想起搬来之前身侧人夜班辗转反侧之态。
虽身侧人动作很小心，但漠北君还是察觉到了，呼吸平稳后黑暗中一双蓝琥珀的眼眸睁开，盯着怀里人许久，再度加大暖诀，搂得更紧 ，确保尚清华再无不适。那几日总是如此，自己一向睡眠极浅，几乎是尚清华翻身时立马察觉到了。屡屡加大暖诀依旧效果颇微…
匆匆回住处，推开卧房门，被窝里只冒出几缕头发，漠北君探过来的手握住小腿时，尚清华倏地睁眼，暖呼呼地捏了好半天，尚清华不动声色继续装睡。
似是放下心来，漠北君窸窣褪去衣物躺在尚清华身旁。
太累了，来回奔波也是，事务繁多也是，身后人不多时就睡沉了，大王鲜少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暖烘烘的手还轻轻捂在自己胸口。
尚清华轱辘着眼睛，好半天反应过来，心跳倏地加快，啊！！原来这样吗！
过于激动的下场就是，脑袋里洋洋洒洒想了多少事 ，睁开眼时也已经没人影了。
哦，除了框里多出来的换洗衣物，今天兴致好，我自己洗，尚清华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超有干劲使劲打肥皂。
今天小邻居们都被抓去学堂了，清净的很，尚清华搓着领口的绣花，想着哟这不是我的睡觉搭子嘛，峰主我可是天天对着它睡觉的！
“欸！现在连睡觉搭子本人都见不着。”嘟嘟嚷嚷，尚清华觉着没趣又懒散地行动。
毕了尚清华照计划去了好些店铺定了些大物件，不过就算如此，还是打发不了多久时间，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清醒着蹲到大王的！只是看看外面刚黑下来的天……
尚清华又蔫了吧唧了，画本也看不进去，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随意堆在桌角……其实大王他忙起来也没空和我说话的，但是他坐那干啥都有意思多了。
大王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尚清华左右睡不着也玩不下，估摸着前几天最早回来的点，拍桌打定主意！
「六」
夜夜风雪袭来，每晚都在飘雪，漠北君接连数日碌碌，垂首望着渐渐加厚的雪道，难得放空……什么都不想想嘎吱踩着雪花慢慢往回走。
恍惚扫见一盏微弱又温暖的灯笼盏在飘动，离自己越来越近，来不及收敛倦色一团白色就这样猛地扑进怀里，扎扎实实抱个满怀。
“大王！！”漠北君的疲惫映入眼眸，尚清华搂着好几日都见不到的人，雀跃道。
脸颊鼻尖冻的发红，跑过来帽子又掉了，睫毛都挂着雪花。
“怎么出来等？”漠北君轻声道斗篷盖住一团，嗓子发紧，“外面太冷了，而且你帽子又掉了。”
“装那个吧！大王！”尚清华摇头蹭掉雪，兴致冲冲：“我们在北疆装暖炉！”
“回去吧，回北疆，”尚清华仰头喊道，轻轻贴上薄唇，呢喃着：“好不好……”
「七」
“嗷！你轻点TT”热气腾腾的汤池宛如另一天地，尚清华的乌发正在被一双不擅洗护的手摧残。
雪街、飞扑、宣言！如此浪漫的场景下，后续当然是————被火急火燎提溜回来扒光了赛进暖和的汤池。果不其然，腿节处红得不行。
“大王，我的伤已经好多啦，所以搬不搬？”尚清华仰头看着努力控制力道的漠北君。
“……”
“装好再搬。”漠北君如释重负放下湿漉漉的乌发，低头埋在尚清华肩窝里，搂腰含糊道：“尚清华。”
“嗯？”
“以后这样、先告诉我好不好？”
尚清华睁大了眼睛，笑得无比灿烂、无比阳光，深呼一口气应道：“嗯！”
——————————————
大家看得开心☁☀
这篇真的改了太多次 ，总也写不满意，去年夏天一闪而过的画面，三伏天就仿佛望见了飘雪提灯，在图书馆激动地就着稿纸洋洋洒洒写大纲，结果真的动笔怎么都写不出当时想到画面就一下心口就被捂暖的感觉，想写的太多，也事无巨细写了太多，最后想想还是删减大半，于他们二人而言，或许言尽于此更合适。希望这浅薄的文字，传达出那日灵感乍现时，燃起的宛如初见漠尚时的冲动、热情与慰藉。
最后2024！新年快乐～
评论(5)